坐忘与修心养性

时间:2015/11/20 作者: 魏玉龙 浏览次数:9031

 北京中医药大学针灸推拿学院 魏玉龙

 坐忘出自《庄子·大宗师》[1],其原文是:颜回曰:“回益矣。”仲尼曰: “何谓也?”曰:“回忘仁义矣。”曰:“可矣,犹未也。”他日复见,曰:“回 益矣。”曰:“何谓也?”曰:“回忘礼乐矣!”曰:“可矣,犹未也。”他日 复见,曰:“回益矣!”曰:“何谓也?”曰:“回坐忘矣。”仲尼蹴然曰:“何 谓坐忘?”颜回曰:“堕肢体,黜聪明,离形去知,同于大通,此谓坐忘。”仲 尼曰:“同则无好也,化则无常也。而果其贤乎!丘也请从而后也。” 这是一段庄子虚拟的孔子与颜回的对话,该文从颜回“得益”入手,先是忘 仁义,再是忘礼乐,孔子先后以“犹未”给予婉转地否定,意思是忘得还不够彻 底,直到延伸出坐忘的心理操作过程,忘得干干净净、彻彻底底,孔子方称其贤, 并表示愿从其后。作者实际是要给我们展现一个心性锤炼的过程。所谓“忘礼乐”, 是为了摆脱现世的礼法制度,心性不被礼法制度所束缚;而“忘仁义”,则是要 跳出俗世的伦理道德困扰,心性不被伦理道德所捆绑。忘掉世俗的繁文笃礼,使 心性最大限度的开放,洗刷掉礼仪、仁义造成的心理困惑和束缚,做到心理坦荡 自由。借孔子与颜回的口否定礼仪、仁义,本身就是一种坚决而彻底的否定。这 种否定并非是否定仁义礼仪本身,也不是仁义礼仪不需要操守,而是心性不能为 之所困。因为整天在世俗的仁义礼仪上打转转,本身就是一种心理负担,这种负 担背负得越多,内心的压力就越大。 现实当中,过度追求物质生活利益,使人们无暇顾及自我内心世界,而一旦 物质生活过剩或者物质生活无法满足需求,内心世界即会出现荒白,就容易发生 一种危险——忽视内心世界的构建,呈现出内与外、精神与物质、心灵与技巧的 极度不平衡,导致心灵得不到关怀和慰藉,表现为自我认知的迷蒙,多疑多虑, 网恋,暴力,自杀倾向等,引发抑郁症、焦虑症等严重的心理疾病,造成心理疾 病与生理疾病互为因果的恶性循环。而且,心理疾病有从城市到乡村、青壮年人 群高危的发病趋势,已成为目前临床的多发病种。然而,现代心理学提供的心、 基金项目:北京中医药大学科研基金资助项目(课题编号:2009-x-15) 身分离的心理疗法虽然能够起到一定的治疗作用,但是,无法让人走出自身内在 心理的困惑,因为仅仅要求患者向外部环境寻求心理解脱,只能造成对象的内在 更加空虚,无法平衡心理自身失衡,人格就会发生变异甚或扭曲,转向寻求网络、 色情、毒品及暴力的刺激,甚至引发群体宗教乃至邪教情绪。因此,寻求内在的 心理康复训练,以提高人体自身的心理承受能力,构建和谐平衡的正常心态,成 为临床及现代化社会生活的一种必然需求。 “坐忘”自庄子提出,距今已有 2000 余年的发展历史。它极强的内倾性一 直在中国艺术、哲学等领域发挥巨大的作用,到宋明理学时期,特别是王阳明, 已经把静坐修道作为一种应付现实世界的心理训练方法,而不再追求宗教性的境 界[2]。它通过使生命系统趋于无限开放的、平衡和谐的最佳功能态,以实现人的 自我身、心沟通达到身心融合,使人的精神和肉体成为和谐统一的生命统一体。 此时,对外部世界一切觉知被从意识中挑除出去,同时所有内部心理活力亦停止, 但存在一种无任何其他内容的纯意识和明净感。这种特殊的意识状态一旦出现, 使自身直接感知事物的能力——知觉,大大增强。按心理学术语来说,是一种人 在其中且完全和自身内外真实相应的状态。在这种状态中,人对真实有着完全的 察觉和把握。既不是只用大脑,也不只是用身上的任何其他部分,而是用全部身 心去察觉这个真实。可见,坐忘的心理训练过程不仅能够帮助人们进入到一种自 我关怀、自我排解和自我体验的状态中,而且能够有效克服心理负担和心理压力, 同时通过体验坐忘态诱发的良性心理环境,以克服心理疾病的不良心理环境,对 现实生活和临床心理治疗和康复而言,具有非常重要的研究意义和应用价值。 坐忘所能够成就的是一种静态,并且让人在这种特殊的静态下恢复生命功 能、身心健康达到最佳平衡,甚至还能够开发人体的潜能。庄子认为[3],只有通 过“心斋”和“坐忘”的功夫才能达到至高的体道境界,才能“与物有宜”。对 于“心斋”,庄子解释道:“无听之以耳,而听之以心。无听之以心,而听之以 气。听止于耳,心止于符。气也者,虚而待物者也。唯道集虚。虚也者,心斋也。” 也就是说,要以一种虚静的心来对待万物,保持内心的空明。而对于“坐忘”, 庄子的解释是“堕肢体,黜聪明,离形去智,同于大通。”也即从生理和知识的 欲望中解脱出来,抛却一切是非得失的计较和考虑。通过这两种内省的功夫,人 就能达到“虚”“静”“明”的境界,无欲无求,印照万物。他说:“圣人之静 也,非曰静也善,故静也。万物无足以铙心者,故静也……圣人之心静乎,天地 之鑑也,万物之镜也……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,万物之本也。” 这种境界就是排除一切干扰,宁静自守,中止对事物的分析判断,让心像明 镜一样印照万物,与天地万物相接,主客一体,玄同物我[4]。在这样一种天人合 一的境界里,不仅得到了“物”的本然状态,实际上也得到了我们自己。庄子这 种心灵和谐的思想[5],强调和肯定了心灵的真实意义,不断寻绎精神逍遥的心灵 和谐达到宠辱不惊。一方面,从避世观点和自我安慰的角度出发,能一定程度缓 解人的心理压力;另一方面,它也能使人们齐心协力去追求一种更高的人格,一 个更高的目标。这都契合了人需要自我安顿与排遣的性格,为现实生活中的人们 提供了安闲、静谧、适意的情感关怀。 所谓坐,不是只为坐而坐,坐的姿势只是人们生活中的一种行为方式而已。 这里的坐,是在端正姿势、调和呼吸、调整心神的基础上,使人的思维活动逐步 进入一种静态之中,在静中获得真有,这个真有就是与生俱来的先天之元气,也 就是真气。由于在平时的生活、工作中,人们正常和非正常的体能消耗失去得太 多,以至于危及到身体健康和生命。所以只有在静坐以及各种修炼中重新认识它、 获取它,使我们的身体再强壮起来。静坐[6]就是放下一切,摒除一切不必要的思 虑,在静中获得新的能量,并以此来修补并激发新的生命活力,使情绪安定,以 削弱情绪波动、思虑无穷等不良精神与心理活动对人体正常生理功能的干扰,并 在客观上把新陈代谢降到生命活动需要的最低点,减低了人体过度消耗和透支。 这与中医所讲的静以养神同出一辙,正如《素问·上古天真论》中说:“恬淡虚 无,真气从之,精神内守,病安从来。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。所以坐忘的作用就 是静心以养神,心静则神安,神安则气生。 另外,坐忘所提供的心理操作过程,并没有脱离物质的身体而独立,“坐” 本身就是日常的身体姿势。堕肢体的“堕”,这里实际是去除和放松的意思,所 谓去除,是指去除肢体紧张对心性的束缚;所谓放松,是指最大限度地放松肢体 关节。二者合起来就是通过放松肢体去除因机体紧张造成的干扰,为心性更好的 松弛、放松和开放,创造良好的外部结构环境。可见,坐忘修心养性也是强调身 心合一的。 然而,坐忘来源于中国古代传统文化,其修心养性的作用一点也不逊色于印 度的瑜伽、禅定,但其影响力远远不及后者,而将其纳入心理学方法,应用于心 理临床康复的实践几乎还没有,急切需要有对其研究的科学证据。所以,应用现 代科学技术检测、表达其内涵是一项艰巨的探索而创新的工作,也是我们必须肩 负的历史使命,这也是本文要表达的另外一层意义。

 参考文献: [1]庄周.庄子[M].长春:吉林文史出版社,2006 [2]王慧玉.由“忘”而致的丰盈——谈庄子美学中的心性锤炼与中国古典诗词的审美张力[J]. 国际关系学院学报,2008,(2):66-70 [3]戈国龙.道教内丹学溯源[M].北京:宗教文化出版社,2004 [4]李兆健,陆新茹.致虚极,守静笃——《庄子》的健康心理学思想研究[J].上海中医药大 学学报,2007,21(4):20-22 [5]肖中云.庄子的心灵和谐思想论略[J].湖南社会科学,2007,(5):13-15 [6]罗卫芳.论养神的途径与顺时养神[J].中国中医基础医学杂志,2008,14(6):410-412